晨雾还未散尽时,我总爱站在教学楼顶层的露台。远处操场上的早操队伍像一串流动的音符,近处紫藤花架下几个值日生正踮着脚擦拭玻璃,阳光穿过藤蔓在他们白衬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这座青砖灰瓦的建筑群在记忆里愈发清晰,连砖缝里那株倔强的蒲公英都仿佛触手可及。
记得初二那年的语文课,班主任王老师把教室后排的课桌改成了"故事角"。她总说:"文字是有重量的,要放在能听见心跳的地方。"每个课间都有同学轮流朗读《平凡的世界》,当孙少平在矿井下读出"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"时,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在窗台上。后来我们给每个故事角起了名字,"望道"角贴着钱学森的照片,"红岩"角藏着江姐家书复印件,这些泛黄纸页至今仍夹在毕业纪念册里。
操场东角的篮球场藏着我们最珍贵的秘密。高三那年体育老师批准我们每天放学后加练,条件是必须完成他布置的数学题。当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呀声与草稿纸翻动的沙沙声交织,篮球架投下的阴影恰好笼罩着整个场地的时刻,我们常会突然发现某个几何题的解法竟与投篮角度惊人相似。那个总考年级第一的男生,某次投篮后红着脸说:"原来抛物线轨迹和抛物线人生一样,讲究角度比力量更重要。"
最难忘的是老校长的办公室。那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摆着张掉漆的木桌,墙上挂着他手书的"知行合一"。每当我因竞赛失利躲在角落啜泣,他总会递来温热的麦片粥,玻璃杯壁上的水珠蜿蜒着在粥面上画出蜿蜒小路。"你看这水渍,"他指着水痕说:"就像人生总会有波折,但真正珍贵的是我们如何对待这些痕迹。"后来我才知道,他每天凌晨五点就到校,就为在晨光中给值夜班的保安准备热茶。
毕业前最后一个秋分,我们在实验楼天台种下了二十棵向日葵。当嫩芽顶开水泥裂缝时,生物老师指着它们说:"植物也有理想,不过是向着光生长的理想。"如今每当我路过母校,总能看到新栽的银杏树下坐着晨读的学生,他们手中的单词本与当年我们传阅的《飞鸟集》在风中轻轻相触。那些被粉笔灰染白的袖口、被汗水浸透的校服、被夕阳拉长的影子,都化作年轮里永不褪色的印记。
暮色中的校园开始播放晚自习铃声,紫藤花架下的值日生换上了新校徽。我忽然想起离校那天,老校长把那本写满批注的《论语》放进我怀里,封皮上他新添的题字在夕阳下泛着暖金色的光。原来母校从来不是建筑群,而是无数个晨昏里,那些在砖缝里扎根的蒲公英,在课桌下生长的星光,在岁月长河中永远鲜活的青春切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