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秋的晚风卷着桂香掠过窗台时，我总会想起母亲布满茧子的手。那些被岁月揉皱的指节间，永远夹着半截铅笔头，或是缝纫机线头，偶尔沾着几星面粉。她总说"妈妈的手闲不住"，却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，第一次发现那些曾托举过我整个童年的手掌，开始有了细密的裂纹。

记得初三那年流感肆虐，我裹着棉被在床上发抖。凌晨三点被咳嗽声惊醒，看见母亲正蹲在厨房门槛上，用酒精棉片反复擦拭被褥。月光从纱窗漏进来，将她佝偻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她转身端来一碗姜汤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，却让那双总被油烟熏红的眼角泛起水光。"喝完再睡"，她把温热的瓷碗塞进我手里，自己却捧着粗瓷碗在灶台边小口啜饮，直到晨光染红窗棂。

高考前夜的台灯下，母亲总在书桌旁织毛衣。银针碰撞的脆响与笔尖摩擦的沙沙声交织成独特的夜曲。她总说织毛衣能分散压力，却在我考完最后一科时，发现织到一半的深蓝色开衫少了一针。那截未完成的衣领在衣柜里躺了三年，直到去年冬天，我穿着它走进大学礼堂领取奖学金时，终于读懂了她用毛线编织的期许。

去年深冬住院那周，母亲守在病房的陪伴堪称教科书级别。清晨五点半，她踩着积雪送来保温桶装的小米粥，自己却穿着单薄的外套在走廊长椅上小憩。护士换药时发现她脚踝肿得发亮，才知道她整夜裹着热水袋给我暖被窝。最难忘的是退烧那晚，她用酒精棉擦拭额头时，我看见她手腕内侧贴着止痛贴，边缘已经卷起——那是连续三天没敢好好吃饭的痕迹。

如今每次离家，母亲都会往我行李箱塞进保温杯、护膝和润喉糖。这些带着体温的物件在安检仪上闪着微光，像她藏在皱纹里的叮咛。前些天整理旧物，翻出她年轻时的日记本，泛黄的纸页上工整记录着："1987年9月12日，女儿满月，买红底金纹襁褓用去三十六块二毛钱"。那个用布票换来的襁褓，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我的婴儿床里，等待即将到来的新生命。

暮色中的厨房依然飘着油盐香，母亲在案板前揉面时，面粉簌簌落在她藏青色的围裙上。忽然明白那些年她为何总把围裙系成双层——单层不够遮住围裙口袋里永远备着的创可贴、老花镜和薄荷糖。这些细碎的关怀像春蚕吐丝，将平凡的日子织成温暖的茧。如今我接过那双布满茧子的手，学着在面粉堆里揉搓面团，终于懂得母爱的苦心不是负重前行，而是把岁月熬成蜜糖，一勺勺喂进我们生命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