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初临时分,我站在教室走廊的梧桐树下,望着最后一抹夕阳在树梢褪去。叶片簌簌落在肩头,忽然想起去年此时,也是这样一片金黄的叶子轻轻拂过我的课本,那时我们尚不知晓,这简单的触碰竟成了青春与校园告别的序章。
校园的告别总带着诗意的隐喻。生物园里的紫藤花谢时,细碎的花瓣会铺满石阶,像被风吹散的时光信笺。记得初遇那株藤蔓时,它还蜷缩在铁艺围栏边,细弱的藤蔓在风中颤抖。三年间,它攀上廊架,垂落成紫色的瀑布,直到某个清晨,花穗低垂如垂泪。我们捧着落花制作标本,却在封存玻璃罐的瞬间听见花枝断裂的轻响。这无声的告别教会我们,生命总在绽放与凋零的循环中完成自我救赎。
人生旅途中的告别往往裹挟着疼痛。校门口的梧桐道旁,总停着送别的人群。去年深秋,林老师执意要在银杏大道送走最后一片金黄。她将珍藏的教案轻轻放在长椅上,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学生们的涂鸦和便签。当她的白衬衫被秋风掀起一角,我们才惊觉这位总把"别怕"挂在嘴边的班主任,自己早已鬓角生霜。她转身时回望的目光,比满地银杏更令人心碎。后来才明白,有些告别不是终点,而是将温暖妥帖安放,让记忆在岁月里继续生长。
最刻骨铭心的告别发生在生命最初的驿站。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还萦绕在鼻尖,母亲将襁褓中的我托付给外婆时,她掌心的茧子蹭过我的脸颊。那晚我蜷缩在外婆的竹编摇篮里,听着摇铃在黑暗中摇晃,忽然懂得告别的本质是爱的另一种延续。外婆用蓝印花布包裹我每个清晨的啼哭,在灶台前煨着红糖姜茶,直到春日的山茶绽开第一朵花苞。那些离散的岁月里,我们始终在时空两端编织着看不见的纽带,让分离成为更绵长的牵挂。
站在毕业典礼的礼堂里,我望着礼堂穹顶垂落的流苏,忽然想起敦煌壁画中飞天飘曳的衣带。古人用"长亭更短亭"记录离别,今人用高铁票根收藏道别。但所有告别的深意,或许都指向同一个方向——让逝去的成为滋养未来的养分。就像校史馆里那盏永不熄灭的台灯,它照见过无数离别的身影,却始终在等待新的掌温触碰开关。
暮色渐浓,梧桐叶在风中翻卷成金色漩涡。我轻轻拾起一片夹进毕业纪念册,叶脉里凝固的秋阳忽然变得滚烫。原来告别从来不是决绝的转身,而是将某个瞬间酿成永恒的酒,在岁月长河里泛起细碎的涟漪。当钟楼传来最后一声暮钟,我看见无数个"我们"正在时光的褶皱里微笑,他们教会我们:所有离开,都是为了赴更好的重逢。